月光浅浅的洒进屋子。
乔礼侧躺着看着怀里缩成一团好想在不停擦泪水的人。
他看着,黑色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些罕有的情感。
夏衍好想哭了?
乔礼看着夏衍的脑袋想到。
是因为自己说的话吗?
他微微皱着眉,又说错话了吗,自己。
夏衍看上去很,难过。
自己应该怎么做?
大脑里一片空白,没有答案出现。
最终他什么都没做,只是轻轻的抱着夏衍。
为什么救我?
年幼的自己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悠闲吃着烤棉花糖的乔木问。
为什么救他?
他看见了一旁干燥的地面上沾染了星星血迹,乔木受伤了,大概是在逃离中弄到的。
为了,保护自己所以才受伤的。
但为什么是自己,明明实验室里面有那么多,和自己一样的。
和自己一样的,他的复制品。
为什么是自己?
他想知道这个答案,无论怎么样,他都想知道。
“没什么特别理由。”
乔木坐在他身旁,暖暖的火苗将他的五官照的柔和起来。
他看着那一张脸,知道自己长大以后或许就是那样。
“非要说理由的话——”
下雪了,乔礼抬头看了看窗外飞扬的雪花,他的手还在流血,血流一滴滴顺着白皙的指尖滑落,血还没有停下来。
但他本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些。
“大概是因为你小子有一颗心脏吧。”
他看着自己,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微微扬起。
那只染血的手轻轻的拍了拍胸膛。
“一颗跳动的心脏。”
跳动的心脏。
怀里的人渐渐的睡着了,乔礼感觉到夏衍的呼吸变得平稳了起来。
乔礼微微低头,看见了夏衍微微发红的眼角。
下意识的,他弯弯嘴角,用右手拇指指尖轻轻的擦去了脸颊上的泪痕。
夏衍并不是很胖,但他的脸却软软的很好摸。
心脏吗?
乔礼看着夏衍的脸颊。
自己真的有那种东西吗?
自己真的有那种东西吗?
视野突然被鲜红的血填满。
血,全是血,然后就是尖叫声,哭喊声。
“求你,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
“求你了——”
男人的脸被弄的血肉模糊,他匍匐在自己的脚边,哀求着。
哀求着他自己廉价而又可悲的生命。
乔礼低头看着他,看着他脸颊上的血被泪水模糊。
他们俩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卡擦。
骨骼破碎的声音终止了这一系列的单方面交流。
乔礼慢慢的将刀刃从那具尸体的脖颈处抽出,血顺着刀口流了出来。
带有温度的,人的血。
他愣愣的看着,站起身,离开。
任务结束。
“你爱我吗?”
“哈?”
乔木看着脸颊上带着泥浆脏兮兮的乔礼。
“你说什么?”
他当时叼着一根塑胶线,摆弄着一个看着很复杂又很老旧的东西。
“你爱我吗?”
乔礼趴在窗边再次问了一遍,阳光照在屋前的草坪上,留下了一块块光斑。
“这是什么,今天学校里老师教你的吗?”
乔木抬起头,他脸颊上还沾着黑乎乎的机油,几乎是一个模版里刻出来的一大一小对视着。
乔礼没有再说话,他只是一脸期待的看着乔木,小小的脸颊鼓鼓的,似乎真的在期待乔木能够说些什么。
他看上去既紧张又兴奋。
乔木看着他,他好像笑了。
他伸出手,指尖和当时炎热的夏季不太相同,他的指尖凉凉的,就好像根本就不属于这个季节,这个天气。
“我爱你。”
他捏着乔礼的脸颊,“但是,你得把你脸上的脏东西都洗掉。”
乔礼说不出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跳下窗台,屋外的水管喷着水,在阳光的照射下一道漂亮的彩虹洒在了院子里。
“那我脏兮兮的你就不爱我了吗?”
他一边擦着脸,一边问屋子里的乔木。
乔木没有再回答了,屋子里摆弄零件的声响停了下来。
他走到了自己跟前,将头上的鸭舌帽扣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乔礼被那一瞬间的力量压得低下了头,因此没能看见乔木当时的表情。
“你现在这么脏我可没有把你扔出去。”
那只手压在鸭舌帽的帽檐,乔礼低着头,看着脚边漂亮的粉色
小花。
“爱你,无论你怎么样我都爱你。”
夏衍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就好像是看了一场并不属于自己的故事一样。
他看见了乔礼,还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视野变得模糊,他并不能真真切切的看清发生的所有。
但他看见了。
在一棵粗壮的樟树下,乔礼站在自己跟前,穿着运动的短裤,露出了结实修长的小腿。
他在亲吻自己,但不是自己,是另一个——
自己。
夏衍愣愣的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看着乔礼亲吻着另一个自己,远处,知了在树上不停的鸣叫着。
他看见了乔礼微微泛红的耳尖,他甚至能够看见他脖颈上滑落的汗珠。
他同样也看见了脸红的不成样子但却紧紧抱住乔礼的自己。
场景在不断的变化。
他无法离开,也无法触碰。
画面在自己的眼前飞速的变换,他甚至看见了,乔礼——
他在碰自己。
另一个,自己。
他看见乔礼将自己的上衣脱下,露出强壮漂亮的脊背,他看着他亲吻着自己,看着另一个自己在乔礼身下喘息着。
看着另一个自己在乔礼的臂弯你喃喃的说着爱。
夏衍只能站在一旁,喉咙被堵住的说不出话来。
他只能呆呆的看着,看着他们纠缠在一起,直到被一束白光吞没。
“妈妈?”
回过神来的自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阳光暖暖的。
一个小小的孩子,看不清脸,看不出男女,脸颊鼓鼓的似乎在吃着什么东西。
他站在自己跟前,肉乎乎的小手抓着自己。
“妈妈。”
他看着自己,肉嘟嘟的小嘴在叫自己。
而他叫自己妈妈?
“小朋友,你,你扔错人了。”
“我,我不是——”
夏衍有些惊慌,他站起身,想要告诉眼前的小孩自己并不是他的妈妈。
自己不是,他一定是认错了。
“可是你就是我的妈妈啊。”
小家伙坚持说,肉乎乎的小手拽着夏衍的指尖。
“你看——”
他伸出手,只向了正在向这边走来的带着鸭舌帽的男人。
对方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家伙,男人嘴里似乎还咬着什么东西,似乎是类似于棒棒糖一类的。
“啊——”
小家伙气鼓鼓的说道,“爸爸你又偷吃我的棒棒糖。”
他装作有些生气的样子看着朝他们走来的男人。
“说是买给我的,爸爸坏蛋,又偷吃。”
男人低头看着身旁的小东西似乎笑了出来。
“有很多啊,吃一个有不要紧,小气鬼。”
他笑着递给了身旁小家伙一个剥开的糖果,当他走进的时候夏衍看清了男人的脸。
——乔,乔礼?
“醒了?”
夏衍睁开眼睛,乔礼坐在自己身旁,他看着自己,衣服早就已经穿好了。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的手掌凉凉的,很舒服。
夏衍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乔礼,一时间有点分不清幻境与现实。
他看着乔礼那张年轻但冷淡的脸,一时间眼睛酸酸的。
“怎么了?”
乔礼问他,就好像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还是像平时一样。
没有丝毫改变。
“没,没什么。”
夏衍低下头,避开了乔礼的视线。
“我有事情得出门一趟。”
乔礼看着夏衍说道,“今天刚好是周末,你在家里好好休息。”
他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
“今天晚上会晚点回来,不用等我。”
“那我先走了。”
“哦,对了。”
乔礼将一张卡片轻轻的放在了一旁,“有什么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需要的话,我会马上回来的。”
他说着,站起身,慢慢走了出去,还顺手将卧室的门虚掩上。
夏衍坐在床边。
好疼。
他的脸有些发白,夏衍靠在床边。
腹部从刚才醒来开始就很疼了,但还可以忍受。
他靠在床边,轻轻的喘气,指尖在腹侧轻轻打着转。
好疼。
疼痛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缓解,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汗水渐渐沾湿了衣襟。
夏衍喘息着,他抱着自己的腹部。
好疼,好难受。
他捂着嘴,胃里一阵翻腾,他想吐了。
夏衍摇摇晃晃的起身,下腹坠的厉害,双腿微张着,有点合不拢了。
是那
个又要来了吗?
夏衍扶着墙,往浴室走去。
他肚子疼的厉害,几乎就要跌倒了。
手机——
他拿住了放在一旁的手机,乔礼留下的卡片就放在一旁。
夏衍将它们拿过,因为腿软跌倒在地。
疼痛让他脑子有些发昏,他不知道从乔礼出门过去了多久。
但是他已经站不起来了。
有水流从他的身体里溢出,混杂着血沾湿了裤子。
夏衍发着抖,他好怕,之前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
卡片上的电话号码显得有些模糊了起来,夏衍颤抖着给乔礼打了电话。
嘟——嘟——
“喂?”
接电话的不是乔礼,而是一个清厉的女声。
夏衍被吓了一跳,“乔,乔礼?”
他比对了一下自己拨打的号码,没有错误。
“确实和女生交往过,大概我比较容易被那种类型的喜欢吧,大概。”
乔礼昨天说过的话回响在夏衍脑海。
“谁打电话过来吗?”
电话那头有一些细微的声响传出,夏衍听见了乔礼的声音,他似乎有些疑惑。
“没,没事情了。”
逃脱似的,夏衍关掉了电话。
怎么办,怎么办?
他摊做在地上,混杂着血的水流从他身体里流出。
夏衍按压着自己的腹部。
很难受,里面有东西。
他脸颊上全是汗水和泪水,有东西卡住了。
指尖贴在隆起的腹部上,身体不停过的发抖。
有东西在里面,弄不出来。
弄不出来。
疼,好疼。
好疼——
“就走了?”
女人抬头看着他,伸手拉了拉乔礼的领带。
白衬衫上沾染了点点血痕,房间里横七竖八的躺到了丧失了生命体征的物体。
“你受伤了?”
她轻轻的拉着乔礼的手腕,那双成熟美丽的眼睛看着乔礼。
指尖贴在乔礼的脸上,她的手柔软极了,身上喷了香水,具体是哪种乔礼说不上来,但味道很好闻。
“不留下来吗?”
“任务我已经完成了。”
乔礼拉开了她的手,他回头看了看地面上横七竖八的物体。
女人的腿轻柔的勾着他,乔礼脸上的神情依旧淡淡的,没有多少改变。
“真不解风情呢。”
乔礼低头,脸颊上还沾着血块。
他看着眼前成熟性感的女人,笑了。
“上床容易下来就难了。”
说着,他朝对方伸出了手。
“事情帮你解决了,得把手机还给我了吧。”
“我还有事情得处理。”
乔礼走出了那栋废弃的楼房,天依旧黑了,风吹在脸颊上的伤口上有点疼。
应该是刚刚没来的及躲开弄的。
乔礼擦了擦脸颊上的血,他披上了一件黑色的外套,带着鸭舌帽,低着头,遮掩着身上的血迹,走在街道上。
街边没有什么行人,这一带一向人烟稀少,或许这也就是他们为什么要选择在这里下手的原因吧。
大概。
早些时候有电话打过来了。
乔礼的右手受伤了,整个手腕连着指尖都绑着细细的绷带。
该不会是夏衍有什么——
他点开了监控夏衍身体状况的软件,上次植入的跟踪设备还能够再作用一段时间。
密密麻麻的指标闪烁着。
乔礼看着上面显示的东西,表情渐渐变得难看了起来。
有血的味道。
乔礼站在门边,他闻到了,屋内有一股浓浓的血的味道。
并不是自己身上的血,而是从屋内传来的,夏衍的血。
大意了。
他握着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弥漫着血的味道,乔礼寻找着夏衍的身影。
客厅,餐厅都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那么只有可能在卧室了。
屋内的血腥味让他的眼睛有些发红,受伤的右手也有些颤抖。
“夏衍?”
乔礼推开门,卧室里湿漉漉的,地面上沾满了血水,夏衍倒在地上,身体蜷缩着,不停的发抖。
“你,你怎么样了?”
乔礼将夏衍抱起,夏衍全身都湿透了,体温降的厉害,脸色惨白。
“疼。”
像是听见了乔礼的声音一般,夏衍拽住了乔礼的衣领,他喘息着,声音已经十分微弱了。
“好疼。”
他抬头,蜜棕色的眼睛里混沌一片。
“好难受,我好难受。”
夏衍朝乔礼的怀里缩了缩,“救,救我
。”
“乔礼,帮,帮帮我。”
在发抖。
乔礼站起身,夏衍湿透了的衣服贴在他的身上。
他看着夏衍苍白的脸,想要说些什么,但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管,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站起身,发现抖的厉害。
一开始,他以为是夏衍在发抖,可到了后来他才发现是自己在发抖。
自己的手臂一直在发颤,几乎快要抱不住夏衍了。
“没,没事的。”
他抱着夏衍,血珠顺着手臂新生的伤口滑落。
“没,没事的。”
“夏衍,你会没事的。”
“别怕。”
“别怕。”
水流暖暖的,轻抚过他的脸颊。
夏衍睁开眼睛,好疼,还是很疼,身体疼的都快要麻木了。
他动动手指,哗啦的响动传入耳朵,水流哗哗的从身边滑落。
夏衍抬起眼,发现自己被泡在了浴缸里,一侧的出水口开着,水流充斥着整个浴缸。
很疼。
夏衍皱了皱眉,疼痛因为泡在水里的原因好了很多,但腹部还是很疼。
下坠的疼。
他抬起头,看见了一旁的乔礼。
乔礼衣服全都湿透了,衬衫湿答答的贴在身上,勾勒出他姣好的身形。
他看着乔礼手臂上缠着染满血的绷带。
“乔,乔礼——”
夏衍轻轻的叫了声,对方愣了一会儿,他好像一直在看着自己,但有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
“夏衍。”
乔礼看着他。
“还好吗?”
“感觉怎么样?”
他去拉夏衍的手,水流弄湿了本就湿答答的绷带,浴缸里蔓延开来了一小块红色。
“手,手怎么了?”
夏衍疼的厉害,但他还是看见了乔礼手臂上细细缠好的绷带。
“受伤了吗?还是怎么回事,唔——”
腹部的抽痛让他没能继续说下去。
“没事。”
乔礼淡淡的瞟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他伸手轻轻的了起了贴在夏衍额间的头发。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
他握紧了夏衍的手,“但,你必须得自己挺过去,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的好吗?”
他说着,声音轻柔极了,恍惚中夏衍甚至认为乔礼在哄着自己。
“放轻松。”
发凉的手指隔着绷带轻轻的贴在夏衍的腹部。
“里面有不好的东西,藏在里面了,藏的很深很深。”
乔礼的头发也被弄湿了,贴在额间,黑色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泛红。
“像之前一样,把它弄出来好吗?”
“慢慢的使劲,你可以做到的。”
“哈——哈——呜呜——”
夏衍发着抖,水面上泛起了波纹。
他身体全都被水流弄湿了,上衣湿答答的贴在身上,眼角红红的。
出不来,无论怎么样都弄不出来。
他疼的厉害,脑袋都开始昏沉起来,大腿张开着,但无论怎么样都使不上力气。
弄不出来,怎么样都弄不出来。
害怕,好害怕。
他感觉自己就好像站在一座就要融化掉的冰川上,海水里漂浮着冰块,好冷。
那些脆弱的冰川一一坠落,他趴在上面,指尖冻得通红,冷风吹在他的脸颊上。
他没有办法自救,怎么样都无法逃离。
恐惧席卷了他。
他好害怕,好害怕。
有东西在他的身体里,他知道这一点。
他能感觉到那东西卡在他的身体里面,卡的死死的,顺着狭小的甬道下滑。
腿张开着,泛凉的水流在他的大腿边流过。
那东西下来的太慢了,他觉得自己可能坚持不下去,他做不了这个。
他好疼,好害怕,好累。
过去的生活开始在他疼的发麻的脑子中会闪。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事情。
过去的记忆都是灰色的,就好像铺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一样,看不太真切。
那些痛苦的,绝望的记忆在现在看来,也是灰色的,但没有了当时的痛苦和绝望。
其实也还好吧。
这样的人生——
夏衍疼的脑子混沌了起来,他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
好疼,太疼了。
疼到受不了了。
他不想再用力了,那东西几乎快要将他活生生的撕裂。
就这样好了,就这样到此为止也挺好的。
“你知道,我没有办法回应你。”
他难过极了,电话里女人的声音,乔礼说过的话还有诸多事情一一闪过。
他难过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