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秋,沈暗的手机一直有电话和消息进来,祝福的,请吃饭的,各种各样,他挑着回复,大多都是拒绝。
羽毛球俱乐部的群里有人已经发布两天一夜的活动时间和地址,还有人私聊问他为什么不去。
都是女人。
沈暗懒得回复,躺在椅子上短暂休息了片刻。
他昨晚没睡好,春梦愈发嚣张,他在梦里压着白梨做了很久,醒来时,耳边还残留着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沈医生……”
那会才凌晨四点,醒了却是燥热得厉害,他去洗手间洗了个冷水澡,出来在阳台吹了会风,又抽了根烟。
重新躺下时,没有再梦见白梨,却是梦到了自己小时候。
九岁的自己,惺忪着睡眼打开门时,看见的是沈广德和一个风骚的女人在沙发上厮混,而自己的母亲哭着跪倒在地板上,脑袋上全是血,周边是破碎的酒瓶和点点血迹。
他脑子混乱,穿过一片狼藉的地板,去扶母亲,想让她起来,却听她尖叫着喊,“沈暗你去打他!打死他啊!那个混蛋他没有人性啊!”
他回头,看见沙发上的女人袒胸露乳,两腿大大张开,冲他发出又贱又骚的呻吟,“啊……好舒服……这是你儿子吗……他在看我……啊……”
“看什么看!”沈广德抄起茶几上的啤酒瓶朝他砸来,沈暗想偏头躲开,想起身后是母亲,硬生生转过头,用单薄的身体把母亲护在怀里。
“砰”的一声响,啤酒瓶在后背砸开,散成无数块碎片落在地上。
钝痛袭来,他吃痛地喊出声,“啊——”
沈暗听到怀里的女人在嘶哑着尖叫哭骂,她满脸是血,声音凄厉尖锐,却让他突然耳鸣,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听不见声音,直到后来,那些声音才潮水般疯狂涌进耳廓。
“沈广德!你没人性啊!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下地狱!我诅咒你下十八层地狱啊!”
手机响起。
沈暗睁开眼,他按了按眉心,把手机放在耳边,“喂?”
是南市较大的一所宠物医院,想趁着中秋放假,召集南市其他宠物医院的医生们一起吃个饭,交流一下心得。
这种场合,沈暗不得不去,他记下时间和地址,道了谢。
挂断电话后,他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许久,最后拿出手机,给白梨拨了电话。
“跟我说句话,什么都行。”
白梨有些懵,“啊?”
她有些紧张,“沈,沈医生……你,怎么了?”
“再喊一遍。”沈暗闭上眼,将耳朵贴近手机。
白梨咬着唇,耳根通红,声音越来越小,“沈医生……”
“喜欢什么口味的月饼?”沈暗睁开眼,情绪已经恢复,他解了领口的扣子,深深呼出一口气。
“……我不喜欢吃月饼。”白梨小声说。
“真巧,我也不喜欢。”沈暗唇角微扬,“那我们明天尝尝新口味。”
“……我,我不去。”白梨轻声拒绝,说完又觉得不好,小声地问,“你明天不用回家吗?”
“不用,我没有亲人了。”沈暗看了眼桌上的合照,照片里,老人白发苍苍,旁边站着个笑容满满的男孩。
白梨哑了片刻,才道歉,“……对不起。”
沈暗低笑,“对不起什么?”
白梨磕巴了,“……就……对不起,我……提了不该提的。”
“你想问什么都可以。”沈暗声音低低的,却带着股让人安心的魔力,“我想了解你,也想你了解我。”
白梨耳根发烫,“我,我……”
她说不出话,心脏跳得都乱了。
“我现在出去吃饭。”沈暗看了眼腕表,“放心,都是男人,没有女人。”
白梨满脸通红,想说话却完全插不上,“我……”
“不放心的话,我可以拍照给你看。”沈暗低笑,“先挂了,吃完打给你。”
挂断电话后,沈暗抬头才看见门口站着惊呆的苗展鹏,苗展鹏怔了一会,才挠着后脑勺说,“暗哥,我来了。”
沈暗中午要跟万军虎三几人吃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索性叫苗展鹏过来顶班。
沈暗脱掉白大褂,换了身衣服,苗展鹏一直站在门口没走,等沈暗换好要出来时,才冲他说,“暗哥,原来你有女朋友是这个样子。”
沈暗微微挑眉,“什么样?”
苗展鹏腼腆地笑了笑,“变了个人一样,我刚过来听你打电话的时候,那个感觉就跟……见了鬼一样。”
沈暗:“……”
万军找的餐厅在市中心的五星级酒店。
沈暗一进去就有服务生领着他往包间里走,万军和虎三早就到了,分成两边坐着,墙边站着十几个小弟,那架势不像是来吃饭的,倒像是来打架的。
沈暗提前来的,没想到他们更早。
“万哥。”他进来,冲万军的方向道,“我
来晚了。”
万军笑了笑,“是我来早了,我饿了,先点了几个菜,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自己点。”
“好。”
两人说话热络,边上的虎三眼睛斜过来,笑得有些讽刺,“哟,这是怎么了?看不见我?”
“你要点菜?”沈暗顺手把菜单递过去。
虎三斜着眼睛看他,“你给我点。”
沈暗看着他问,“想吃什么?”
“我想吃沈医生的腿肉,割给我吗?”虎三笑得阴阴的,他皮肤极黑,脸上有一块从眉心到嘴唇的疤痕,显得那张脸狰狞恐怖,笑起来更是渗人得厉害。
沈暗唇角扯了扯,露出个嘲弄的笑,“想吃就安静点吃,不吃就滚。”
墙边站着的几个兄弟立马凶神恶煞地就冲沈暗过来,万军带来的兄弟则是护在沈暗周围,恶狠狠地盯着对方,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万军慢悠悠开口,“虎三,今儿是我组的局,说实话,沈暗说的,也是我想说的,你给我面子,咱们今儿这顿饭吃完,以前的过往什么的,我们全都抹了,就当没发生过。”
“你倒说得轻巧,又不是你的五十万。”虎三冷嗤。
“你那门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一堆破烂筹码也叫五十万,怎么?这顿饭是不想吃了是吗?行,不想吃,我们就换个地儿,让哥几个见见血。”万军也冷了脸。
他跟虎三是有些交情的,也正因为这份交情,他前天找了虎三,专门为沈暗的事说了一嘴,当时虎三没吭声,他也就以为事儿过去了,于是组了今天这个局,让两人一起吃个饭,把那事儿就揭过去了。
谁成想,虎三到酒店就翻了脸。
“那可是五十万,你就让我这么算了?那我的脸往哪儿搁?你让我那群兄弟怎么看我?”虎三斜着眼睛看着沈暗。
“你想怎么着?”万军盯着他问。
“让他给我道个歉,说三爷爷我错了,再给我磕个头,这事儿就算了。”虎三看着沈暗问,“怎么样?能不能做到?”
沈暗给自己倒了杯酒,又给虎三倒了杯,“把这杯喝了,我当没听见刚刚那句话。”
虎三冷笑一声站起来。
“虎三。”沈暗叫住他,“你如果现在出了这个门,我保证你明天过不了团团圆圆的中秋节。”
虎三阴狠地瞪着他。
沈暗面无表情地回视着他,只声音冷酷极了,“我既然能从那条脏水里全身而退,也能重新回去。”
“到时候,就没你虎三的位置了。”他说完,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虎三自然听得懂沈暗的意思,当初沈暗爷爷发生那件事之后,沈暗差点把刘大龙手底下那群人全废了,其他人全都投奔沈暗去了,结果沈暗却金盆洗手,搞了个动物诊所。
虎三捡了个漏,这才有了今天的位置。
如今,沈暗既说出这样的话,那就代表他有十足的把握,他和万军刘大龙几人都不一样,他从不装腔作势,头脑也聪明。
用万军的话来说,沈暗要不是被沈广德拖累,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样。
即便,在他们很多人眼里,沈暗如今的造化已经非同寻常。
虎三沉默地站着。
万军敲了敲桌子,给他台阶,“虎三,把酒喝了,我们今儿几个兄弟就热热闹闹地吃个饭,明天开开心心过中秋。”
虎三看了沈暗一眼,“行,我就给万哥一个面子。”
说完他手指捏起桌上的杯子,仰头闷了。
在场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沈暗,谁都知道,虎三不是给万军面子,是怕沈暗。
有新来的弟兄不认识沈暗,有些好奇地打量他,沈暗穿着一身白衬衫,配着休闲裤,皮鞋锃亮,那张脸骨相分明,十分帅气。
根本不像是混这条道的。
这条道上哪个人不是靠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和无数的疤痕,以及不要命的劲儿称霸一方的。
但沈暗不一样,他不需要凭借任何东西。
他只单单站在那,就没人敢小瞧他,他骨子里有那种劲儿。
那种豁出去不要命的劲儿。
沈暗回到家已经十点。
他把花盆搬到阳台,给花浇完水,才脱了衣服去洗手间洗澡。
酒喝得并不多,但是菜没吃多少,胃不太舒服,他找了颗药吃了,靠在沙发上,摸出手机查看消息。
又是密密麻麻的红色。
他眼皮撩着,只看置顶,可那置顶一栏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他舌尖抵了抵齿关,拇指一按,拨了视频通话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