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誓言与爱
咚,咚。
规律的声响继续敲打,一下、一下,震动穿透枝干和木质地面,彷佛敲打在繁缕的心脏上。
随之而来的,是机械般平静的声音。
“繁缕—我没记错吧?你的名字。”
繁缕身体微僵。
他的身体依旧骚动,下腹升起的热度持续,但神智因为刚才的话语,已经清醒许多。
“嘘--”他按住在他身上作乱的小东西。“安静点。外面有人。”
他抬起头,声音是压抑後的冷静:“你的名字?”
繁缕没有对那些人说过自己的名字。
而过去二十年,他认识的人非常少,会记得他名字的人,恐怕更是少数。
对方沉默半晌:“……说了你也不记得。繁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繁先生”这三个字让繁缕警觉。
会这麽称呼他的,是“白塔”的相关人士。
繁缕:“……不。”
他披上披风,遮挡自己黏呼呼湿答答的身体。
就像披上一道防护墙。
现在的他,需要成为能够抵御其他危害的存在,比方说,一个具有能力的人类。
他用平板而冷静的声音说:“没有名字的先生,请先回答我的问题。你要做什麽?”
这是他一向的口吻,当面对人群时。
对方没有因为他的冷淡而退却。“问我要做什麽?如果你是白塔的人,就应该明白,我们的责任是什麽。”
繁缕:“不,我不明白。”
“记得进入白塔的誓言吗?”
“--我郑重保证,愿为白塔与全人类,献出一切的智慧。”
“--我的脑是全白塔的脑,心是全人类的心。”
果然是白塔的人--繁缕警觉地看向出口,找了根长棍卡在门边,并且抽出小刀。
他得防范对方闯进来。武器有些简陋,不过现下没有更好的东西了。
他不信任白塔的人,尽管他以前身在其中。
……不,或许,正是因为他曾经身在其中,所以才明白那是什麽地方。
大家说,那里是天才的聚集地。
事实是,那里是疯子的聚集地,同时也是权贵的根系。握有金块的人提供钱,而白塔提供枪,让他们拿着枪,抢劫更多的金块。
外面背诵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愿为民族团结而努力,抵御一切的危难。”
“—我愿维护我族的荣誉,与高尚的传统…”
繁缕想起来了。
外面的人是他以前隔一层楼的同事,和他同样冷僻,出身孤儿院。他们鲜有来往,仅听过彼此的名字。
繁缕用拇指按了下刀锋,接口:“—即使在威胁之下,我将不运用我的知识去违反人权。”
“—同时,我也尊重、保护所寄托给我的秘密。” 他左手按住胸口的根,如同起誓。
这两句话也是入塔誓言的一部份,尽管它们极少被实践,在现今的世界,几乎可说是一句笑话。
隔着一道门板,两个出身相近,但却截然不同的两人,说着同一份誓约的不同片段。
一个谈知识与权势,一个只谈爱。
然後,他们同声说出最後的誓言,如同对抗──
“我郑重地,自主地,以我的人格,向神宣示以上的约定。”
24-一触即发
誓言的尾音落下,隔着薄薄的门板,两个同样出身白塔的人,如今站在不同的立场,相互对峙。
对方要的是繁缕身上隐藏的秘密。
繁缕要的只有兰。
对方静静站着,面无表情。眼镜和过长的浏海,遮盖了他的眼神。繁缕紧握小刀,微弓身体,警戒的姿势。
繁缕盯着门,一滴汗水从额边滑落。
他以前也是白塔的人。如果没有遇到兰,现在的他,或许和那人一样,会站在门板的另一头,面无表情。
所以,他完全可以想像对方的立场。
既然是白塔的人,应该多少看得出,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麽。
对方没有一见面就来找他,而是经过几天,才来敲这扇门。这代表对方已经观察他一阵子,并且经过熟虑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繁缕身上有治癒疾病的关键。
对方刚才说:
“--我郑重保证,愿为白塔与全人类,献出一切的智慧。”
“--我的脑是全白塔的脑,心是全人类的心。”
他猜测繁缕拥有“知识”,知道抵御病毒的方法,所以说这些话来警告他,试探他。
白塔重视实验,实验带来数据,数据带来成果。而现在的繁缕,是最适合实验的白老鼠。
因为兰治好了他,因为兰生长在他身上。
繁缕自己非常清楚这一点。
感
受到繁缕的情绪,幼苗不安的蠢动。
--兰,我不会让你被捕获。
繁缕无声的对幼苗说。
--我们是一体的。
--生死都是一起。
--所以,别担心。
门板两侧的人陷入了沉默。
对方叹了口气,正要说些什麽,忽然,一道声音打断两边的对峙。
“你在干嘛?”是领头人的声音,他在质问对面的人。
门对面的人沉默数秒,冷冷回答:“什麽也没有。”
繁缕的脑子飞速转动。他心想:很明显,那人还没有将这件事告诉领头人。
不只领头人,对方八成谁都没有说,不是为了繁缕,而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他想要独占这个发现。
我的脑是全白塔的脑,心是全人类的心──这句话也是笑话。
白塔倒塌後,繁缕过得并不好。因此他很清楚,一个只会研究的学者,不擅长劳动和人际交往,在一个不重视知识的松散组织中,会是什麽待遇。
而对方显然想要改变这一点,他想利用知识,在团体中重新取得地位。
所以他才一个人来找繁缕。
多亏如此,目前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他的敌人还只有一个。
接下来的问题是,他该怎麽做?
在他思索之间,领头人的声音已经不耐烦起来。“不好好做事,在这边偷懒做什麽?”
对方迟疑一瞬,才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这三个字异常艰难,带着愤恨。